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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为好中医的18字锦囊
一、立大志
第一点,立大志。我认为要成才,首先要立大志。首先要明确学医的目的意义,即为什么要学医。在张仲景的《伤寒杂病论》序里,就讲得很明确,“上以疗君亲之疾,下以救贫贱之厄,中以保身长全”,仲景把学医的目的给我们指出来了。“上以疗君亲之疾”,古代讲天地君亲师,“疗君亲之疾”,就是要忠孝。“下以救贫贱之厄”,对穷苦的百姓,我们就要仁爱。“中以保身长全”,就是我们学好医,一方面要利他,另一方面能够自利。“上以疗君亲之疾,下以救贫贱之厄,中以保身长全”,也就是说要忠孝、仁爱、自利、利他。
我们既然选择了学医这条道路,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,而且一定要学好。吴鞠通在《温病条辨》自序里说:“生民何辜,不死于病而死于医,是有医不若无医也,学医不精,不若不学医也。”现在有很多医源性疾病,即是“不死于病,反死于医,是有医不若无医也”。学医不容易,所以,学医必须立大志,“学医不精,不若不学医也”。
我给每一届的学生上课时,都给他们讲这段话。吴鞠通自己深有体会,因为他的侄子是给庸医治死的,他还亲自经历了“癸丑岁(公元1793年)都下瘟疫大行,其死于世俗之手者,不可胜数”。所以,他在自序里写了这么一段话。
当年孙中山有一次到浙江来,跟着他的还有胡汉民。胡突然患痢疾,病情严重,当时就请杭州的名医裘吉生治病,一副中药下去,就把胡汉民的病治好了。孙中山非常高兴,专门给裘吉生题词“救民疾苦”。所以我们要立大志,立大志干什么?立大志就是救民疾苦。而且,要立长志。立长志就是不能一曝十寒,三天打鱼、两天晒网,而是要几十年如一日。
中华文明史上下五千年,中国医学有文字记载有两千来年,我们如果把每一百年的医书浓缩成一年,来浏览一番,就得花二十年。所以学医是不容易的。
民国时期,浙江海宁人王国维,是一个大学问家,他引用宋代柳永诗说: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”。学医是要我们将一辈子的心血付在里头,才能有所成就。所谓呕心沥血,绝不反悔。
我有时写文章写到半夜,特别是到了后半夜,自己确实有一种心在滴血的感觉,是很辛苦的。所以苏东坡说了那么一句话,叫“学书费纸,学医费人”。学书法,不知要费多少纸,才能够成为一个书法家。所以叫“学书费纸”。“学医费人”即学医要消耗人的精神,消耗人的气血,也是相当苦的。所以学医一定要立大志,而且要立长志,要几十年如一日。
二、读经典
第二点,读经典。读经典谁都知道,但是要读得好不容易。一般我们知道的就是四大经典。四大经典是《内经》、《伤寒》、《金匮》、《温病》。《温病》一般是指吴鞠通的《温病条辨》,因为吴鞠通系统地继承了叶天士的学术思想。
但也有一种说法,四大经典是《内经》、《伤寒》、《金匮》、《神农本草经》。《神农本草经》是相当好的一本书,实际上跟《内经》基本上是同时代的,《神农本草经》托名神农,是当时有名的医药学家所写的。深入钻研《神农本草经》,确实能发现很多好的东西,但现在一般都把它疏忽了。这是四大经典。
还有四小经典,就是《药性赋》、《药性歌括四百味》、《汤头歌诀》、《濒湖脉学》。过去一般中医学徒出身的多学习四小经典,学徒来了以后,先学《药性赋》、《药性歌括四百味》,再学《汤头歌诀》、《濒湖脉学》。有一次,我跟长春中医药大学的著名老中医胡永盛教授交谈,他觉得过去学四小经典的人也蛮多的,因为是从小就学,一下子领会不了四大经典。
四小经典是个童子功,要通读、精读。我跟我的学生说,你们最好这样学《内经》,今天念上一篇《上古天真论》,明天念一篇《四气调神大论》,后天再念一篇《阴阳离合论》,要反复地念,像念外语一样。为什么现在英语四级考、六级考,每天都要背呢?我们中医也是要背的,不背记不住,要反复地背,反复地吟诵。这才是童子功。
我记得有一次与附属医院的陈意主任一起就餐,发现饭店的走廊上放了一些牡蛎,因为牡蛎肉可以吃,牡蛎壳没有用,但却可以入药,所以饭店就专门把牡蛎壳搜集起来。我看到牡蛎,就脱口而出:“牡蛎涩精而虚汗收”,这是《药性赋》里的一句话,没想到陈主任等我说完了,马上脱口而出:“知母止嗽而骨蒸退”。因为《药性赋》里是:“知母止嗽而骨蒸退,牡蛎涩精而虚汗收。”编得很精炼。这实际上也是中医的基本功。
所以,我希望大家要好好地去背,背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变成有源头的活水。背来干什么?背来用于临床,这些经文到临床上能用得上去。
我举两个例子,第一个就是方剂,因为我一直是教《方剂学》的,我到浙江中医药大学已教了三十年的《方剂学》。方剂记不住,是很伤脑筋的。我自己就吃过这个亏。比如有一个病人需要用甘露消毒丹,甘露消毒丹是治湿温病的方,但我在写甘露消毒丹的时候,就有一两味药记不得了,当然我也不耻下问,问我身边的学生:“甘露消毒丹你看还有哪两味药啊?”
所以这就叫平时的功力,因为有好多处方不常用。有好多处方,一年可能仅用一两次、两三次,但是要储存在你的脑海里。就像我们用电脑一样,这电脑也必须有文字储存进去,点击一下才会出来。我们如果不把中药、方剂、四大经典记在脑子里,平时不念,到用的时候怎么能出来呢?
所以我经常问学生:“还有哪几味药?你看全不全。”比如说王清任的血府逐瘀汤用得比较多,但还有其他的通窍活血汤、膈下逐瘀汤、少腹逐瘀汤、身痛逐瘀汤等。这几个方大部分药是差不多的,但也有几味药是完全不一样的,很难记住。我这个人不善背,但我觉得还必须要背。起码要记住方剂的组成,而且要记住为什么这样组成,也就是这个方剂的配伍意义,才能够针对病人的情况灵活加减、化裁。
《内经》的条文我们学来干嘛?也是为了指导临床。
我再给大家举两个例子,《内经》里有句条文:“诸寒之而热者取之阴”,就是有一些发热病人,用了寒凉清热药后,还是发热,这个时候就要治他的阴分,是阴虚发热,而不是实热。第一个注解《内经》的是唐代的太医令王冰,王冰认为:“寒之不寒,是无水也,当壮水之主,以制阳光。”即用了寒凉药物热退不下去,是由于津液不足造成的阴虚内热,当补肾水,通过补肾水来制约亢盛的孤阳。
所以说学习《内经》是为了指导我们的临床。还有一句:“热之而寒者取之阳”,有些寒凉的病证,用了热药,还是冷,这就要考虑是肾阳不足,即命门真火不足。所以王冰认为:“热之不热,是无火也,当益火之源,以消阴翳”益火之源就是益命门真阳。
张景岳有一篇文章叫《大宝论》,就是专讲命门真阳的作用。学以致用,学经典是为了用,而且确实犹如有源头的活水,学多了以后,在临床上真的能用得上。
三、跟名师
第三,跟名师。这是非常重要的。叶天士曾经跟师17人,称为转益多师。转来转去,受益于多个老师。我是一个吃过很多苦的人,但是也应该说是一个幸运儿。我在20岁前后,跟过浙江嘉兴地区的几个名中医。
其中一个叫张宗良,是嘉善人。张宗良在抗日战争以前就已经有声望了,他医术很高。还跟过一个叫余叔卿,嘉兴人,也是个名医。当时是偷偷摸摸地跟,为什么呢?因为“十年动乱”开始后,我没有书念了,这些医生也都被打成了牛鬼蛇神。我偷偷摸摸跟着他们,他们看病,我就坐在边上看看学学。
在困难的年代里,余叔卿借给我几部医书,一部是《张幸青医案》。张幸青是清末无锡的名医,他一辈子曾带过40多个学生,是相当有名望的。余先生看我年纪虽小,但是很好学,就借给我,我认认真真地去读《张幸青医案》,然后把里边好的医案摘录下来。他又借我一本《南宗景中医内科全书》。南宗景是浙江温州永嘉人,也是个名医,后来在上海行医,专门写了一本《南宗景中医内科全书》,很厚的上下两本书,抗日战争爆发前在上海出版。余叔卿先生跟我说,他当时向上海邮购这部书,保存到现在。我看了这本书受到了很大的启发。当时我才20岁,在农村里行医,我治不好的病人,就请他们去找余先生,余先生治了以后,我再把余先生的方子拿来,好好地分析,为什么我治不好?我用的什么药?他用的什么药?为什么他用这种方子?从而向他学习辨证用药的关键。
张宗良先生的医理很好,书法很好,是个书法家。有一年夏天,他开个处方叫益元散,就是六一散加朱砂。他问我:“为什么叫益元散才我还有点悟
性,回答他:“清其暑热,即所以益其元气。”因为暑热耗气故也。张先生听了很高兴。当时这批老先生正在他们最受苦受难的时候,我去跟他们学习,从而建立了永恒的友谊。
我27岁时,考到北京中医学院,即现在的北京中医药大学,成为北京中医学院的第一届中医研究生,也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批中医研究生。我幸运在哪里呢?因为当时北京中医学院确实是名家云集,他们来给我们讲课。
任应秋先生是我国中医理论的大师,他给我们讲了半年的《黄帝内经·素问》,每个星期讲三次,每次整整3小时。《素问》不好讲,《素问》也不好学,有几个人能够真正通读过?
刘渡舟先生是伤寒大师,教我们《伤寒论》,397条条文,就讲了半年。马雨人先生教我们《金匮》,也讲半年。教《温病》的是赵绍琴先生,赵老也讲了半年。《方剂学》呢,我是跟王绵之先生的,所以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因为这批先生,作为第一批中国历史上的中医教授,他们觉得很自豪、很高兴,他们要把自己的经验传授下去,所以真正是付了苦功了。而且当时研究生也招得少,北京中医学院1978年招了29个,所以这就是精英教育。我们中医的教育必须要精英教育。有的表面上看看都是中医,但实际上是不是真正了解了方剂的组成原则、君臣佐使,未必见得。所以我们要加强中医基本功的学习。
当时一些大家如北京的祝谌予,是施今墨的学生,上海的金寿山、湖北的李今庸、北京的赵锡武、关幼波,都来给我们讲学,传授他们的经验,包括用方的经验。
比如李今庸就讲了十枣汤的用法。《伤寒论》里有十枣汤,《金匮》里也有十枣汤,是泄水的方剂,现在用于治疗胸水、腹水。十枣汤怎么个用法?它是三味药:甘遂、大戟、芫花,分别捣为散,然后用大枣十枚煎汤,煎汤以后再加入药末,要“平旦服”。“平旦”,就是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,天刚亮时吃十枣汤。仲景的煎服法是有道理的。因为人与天地相应,早上人们的阳气升发,随着大自然天阳之气的振奋,在发挥药物作用的时候,正好是快到中午时分,把水邪驱逐出去。如果到了晚上,天已黑了,再吃苦寒泄水药,就不行,就会伤害阳气,不利于逐水。都说学过十枣汤,但会不会用?为什么这么用?其中是有道理的。
往往有的时候听一些名家给我们讲解,就会豁然开朗。所以要转益多师,要想方设法地跟师。每个人那里学他个两三招,你跟五个人就有十几招了。要真正地继承他们的学术经验。
四、多临证
第四点,多临证。也就是多临床,中医叫临证。“熟读王叔和,不如临证多”,王叔和写了《脉经》,但是《脉经》读得滚瓜烂熟,不如在病人身上多号脉,故必须要多临证。临证不多,脉学参悟不透。
中医辨证是望闻问切,我认为其中望诊、切诊是最重要的。“望而知之谓之神,切而知之谓之巧”。说实在的,“一问头身二问汗”,你可以从头问到脚,但你不能乱问。病人有时候所说的症状,有好多是假象,不是真象。我们看病看得久了就知道了,有许多病人说得乱七八糟的,好多都是假象,甚至可能什么都不是真的。但是舌苔、脉象,它是真象。尤其脉是真象。
病的本质在哪里,要通过辨证,特别是切脉是非常重要的,而现在把脉学都丢得差不多了。这个闻呢,是闻不到多少东西的。当然病比较严重,身上有些气味是能闻得到,但现在有些女病人化妆得挺好,香水抹得很多,还能闻到什么?所以望闻问切,主要就是一个望,就是一个切。通过望、通过切,基本上能了解病情的百分之六七十以上,然后再问上几句,就可以了。所以我认为一定要多临证,把我们中医的基本功,望闻问切的诊断方法,做到比较纯熟。
特别是脉学,这里我想多写几句。比如逍遥散证的病人来,往往病人左手的关脉是虚弦的,因为左关属于肝,而右手的关脉应该是缓而无力的,右关属于脾,病机是肝郁血虚脾弱,所以左关脉弦,而且弦而无力,是虚弦,主肝郁血虚。右关脉缓而无力,是脾弱的脉。
而柴胡疏肝散证,应该是左关脉弦而有力。主肝气,是气机不能宣通,是实证,而且右关脾胃脉是比较有力的,是肝胃气滞。
还有大柴胡汤证,此人左手的关脉,应该是弦而有力的,而右关胃脉也是实大的,按之有力。因为大柴胡汤证是肝胆气郁,是少阳证,但它又有阳明热结,所以右关脉实大、重按有力。在此情况下,才可以用泻下药,宜大柴胡汤。大柴胡汤里有枳壳、有大黄,即方中又配合了一个承气汤,是由小柴胡汤和小承气汤加减变化而成的一个方,所以要凭脉。没有出现相应的脉象,怎么可以随便用大柴胡汤呢?怎样才能学好脉学呢?
首先要非常地心静,《素问》里专门有一篇《脉要精微论》,脉学是至精至微的学问,“持脉有道,虚静为保”。要号脉,首先心里要虚、要静。所谓虚就是不要带有任何成见,清净地、心无旁鹜地给患者号脉,千万不可聊天、说笑。所以国医大师何任先生,在给病人号脉时,是从来不说话的。名老中医魏长春,耳聋,就是靠号脉的。
对于魏老,我是非常敬佩的。记得1974年的春节,即35年前,那时候我在乡下做医生。因为仰慕魏老的临床功力,我到杭州浙江省中医院来,想偷学一下本领,站在他边上,跟他聊几句,学一点。但是我来了以后,见魏老很忙,再说他耳聋,也没办法跟他交流。但是我看他就是靠号脉,号了脉就开处方,病案写得很清楚。这个时候,我正好看到他边上有个桌子,他的一位学生在钢版腊纸上刻一篇文章,题目叫《诊脉须识常与变》。我灵机一动,回到乡下就给魏老写了一封信。我说:“尊敬的魏老,我想来向您学习,但是我来杭州看您的门诊病人很多,我也没法插话,但是我看到您有一篇文章,您的弟子在刻印,是不是能把您这篇文章让我学学。”
魏老确实很好,过了没几天,就把他这篇文章寄来了。我拿到文章,高兴得不得了。这篇文章,因为刻印时有个别字刻错了,魏老用红笔将错字都一一作了更正。这篇文章共一万五千字。我在乡下好好地研究了这篇文章。后来我到北京求学,把它当宝贝一样带到北京。1980年底,我到浙江中医学院工作,又带到了杭州。几年前,我碰到了魏老的儿子魏睦森,我说:“魏主任,您的老爸有一篇文章在我这里,据我了解,这篇文章没有公开发表过,我想把它整理出来发表。”为什么呢?因为文章的发表,一般两个版面就很了不起了。两页就是三千字。而这篇文章有一万五千字,杂志上没法发表。魏主任说:“好的,你整理吧。”我把这篇文章里大段引用《濒湖脉学》的内容删去,保存最精华的部分一万字左右,分两期在《浙江中医学院学报》上发表了。
我自己的感悟:因为十指是连心的,我给病人号脉,心到则意到,意到则气到。实际上就是与病人气的交流,捕捉他生命的信息。
临证确实是要有功底的,没有功底不行。去年二月份,有一位干部,病起的时候是个外感。当时就请我给他看,我就用了一个桑菊饮,再加了清热的银花之类。我是中午去看的,当天下午他来不及吃中药。到了傍晚,体温升得很高,而且大汗淋漓,被送到浙江医院。第二天,他的秘书又打来电话,说是希望再给他看看。我再到浙江医院去,根据辨证,他身大热、汗大出、口大渴,还有脉洪大。这就是四大证。四大证就应用白虎汤。我们用中医的理论,认为四大证就是阳明经热证,白虎汤:即用石膏、知母、甘草,再加了天花粉、芦根、茅根、银花,就这么几味药。用三副药,烧退汗止,出院了。
所以中医离不开辨证,辨证论治,法无定法。有法,但是没有定法,因为病是变化着的,是早晚可以改变的,所以应该是法无定法。早上是一个桑菊饮证,可能到了晚上,就变成了白虎汤证。
五、学国学
第五点,学国学。我认为中医就是要学国学。什么叫国学?国学就是我国固有的文化,是我们中国人的精神家园所在。固有的文化就是中国传统的文史哲,包括儒释道。
比如说儒家,那就是孔子、孟子。孔子是了不起的。孔夫子的话,如“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”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乐乎?”多好啊!“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”对朋友的到来,就应是一种很和善的、很高兴、很偷悦的感觉。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乐乎?”学习而且经常温习它,也是很高兴的。孔老夫子要我们“学而不厌,诲人不倦”,要我们“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”,这些都是做人的道理,做学问的道理。
道家的代表人物是老子,老子的《道德经》也是很了不起的。老子的《道德经》就讲“道法自然”,还讲到“治大国,如烹小鲜”。我们知道烧一条小鱼,将小鱼放在锅里,是不能随便翻的。随便翻,这条小鱼就碎了。这些都是大智慧。
中医就要学传统文化,乃至于仁人志士的文章、诗词、歌赋,来汲取精神食粮。比如说我们读文天祥的诗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”,比如我们读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,要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。也就是这个范仲淹,他提出“不为良相,便为良医”。因为良相是治国的,良医是治人的。实际上治国、治人的道理是相通的。包括一些小说,比如说《红楼梦》、《西游记》,里面也有很多中医的病案、方剂的记载,特别是《红楼梦》里记载的一些病例,真的很好。因为当时贾府请一些太医来看病,太医开的病案、处方非常好,可以给我们以启迪。
古代还有一部《颜氏家训》,《颜氏家训》说:“士大夫三日不读书,对镜则面目可憎,对人则语言无味。”所以古人云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。怎样才能做到气自华,必须要饱学。
所以我们并不是光学医、光学药、光学方。真正有学问的医生,他们必然饱读诗书。我看杨继荪先生,书法很好,画也很好。杨老是附属医院的老院长。但现在这样的人实在太少。《颜氏家训》是部古老的书,有一千多年的历史。“士大夫三日不读书,对镜则面目可憎,对人则语言无味”。我的看法,古人就是说你要不断地学习,要终身教育。
六、修道德
第六点,修道德。怎样做一个好的医生,修道德是很重要的。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提出要读经典、跟名师、多临床,这三点是必须要的。但我觉得,仅这三点是不够的,所以我说第一点是立大志,然后才是读经典、跟名师、多临证,然后就是学国学、修道德。这样才是真正的大医。
所谓修道德,毛泽东在《纪念白求恩》这篇文章里讲到要向白求恩学习,要“做一个高尚的人,一个纯粹的人,一个有道德的人,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,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”。
我很有幸,曾得到岳美中先生的指点。我考研究生的时候,指导老师填的是岳美中,但是很遗憾,等我收到了北京中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,岳美中就中风了,所以岳美中没有亲自带我看病。岳美中是诚心想带我的,复试时我到北京西苑医院。岳美中说:“我非常欢迎你来,今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病。”等我接到录取通知书到了北京,出了火车站,我就问岳老现在身体怎么样。接站的老师说岳老已经中风了。所以我没能跟岳老,但我始终把岳老作为我的恩师。
我到北京后,星期天常到医院里去伺候岳老。有时候他身体好,会跟我讲一些做人的道理、讲一些用药用方的经验、讲一些诗词。我也很有心,去看他以后,回到北京中医学院,就把他跟我讲的话都记下来。在北京期间,我看望岳老四十多次,我把他讲的话都记了下来。他曾经跟我说过那么几副对联,我觉得对我很有教育。
记得我到北京复试,曾经到过岳老家里,客厅里有副对联,上联是“治心何日能忘我”,要治理自己的心,到了哪一天能够到达忘我的境界。下联是“操术随时可误人”,就是我们做医生的,操着这个医术,随时是会误人的。只有通过治理自己的心,使得自己的心地能够非常的清净,能够到达忘我的境界,做医生才不至于误人。所以叫“治心何日能忘我,操术随时可误人”。这是岳老自撰的一副对联。
有一次,岳老躺在病床上,看到我来了,很高兴,笑着说:“你们南方竹子很多吧?”我说:“是,南方的竹子多。”随后他说了:“未出土前先有节,待参天后仍虚心。”竹子,还未出土之前就先有了节,等到竹高参天,但中间还是空的。我说:“老师啊,你这个话就是教育我们做人要有节气。一个人在他没有发达的时候,要有志向、有节气,等到有朝一日真能实现自己的理想,仍然要胸怀宽广。”
还有一次我去看岳老,他跟我说:“是大英雄能本色,是真名士自风流。”岳老认为是大英雄能保持自己的本色。现在某些人往往不能保持本色,真真假假。所以岳老说:“是大英雄能本色,是真名士自风流。”不管你的地位改变了,不管你处在什么情况下,你始终要保持本色。是真正的名士自然是风流的。金子始终是会发光的。所以岳老经常在熏陶我、在教育我。所以我说我是受过很多苦的人,但是我又是幸运儿。得到名师的指点,他们的每一句话可以使我受用无穷。
有一次他教我“业进德进”,就是事业要进步,道德也要进步。还有一次我去看岳老,他躺在病床上,睡着了,醒来睁开眼睛,岳老说:“我想给你取个字,你叫连建伟。我取个字给你,叫‘乾乾’。”我不懂,说:“怎么叫‘乾乾呢?”岳老说:“《周易》的第一个卦是乾卦,‘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,终日乾乾,夕惕若,天体是永远不停地在运行,君子自强不息,到了晚上还不歇气,所以叫‘乾乾。”我的老师,是真正关心我,真正使我们能够成才。
我最近看了一篇文章,叫“小成靠智,大成靠德”,小的成就可以靠智慧,大的成就是靠道德的。孔夫子是“大成至圣先师”,所以他能传下来。我们要用高标准来要求自己,叫“知足知不足,有为有勿为”。“知足”,是在生活上要知足,“知不足”,就是在事业上,在搞学问上知不足。“有为有勿为”,要有所作为,必须要有所放弃。特别是对身外之物,对名利要看淡。“利要天下利,名要身后名”,活着人家说你怎么怎么好并不见得是真好,死了以后人家说你好才是真的好。利不是为了一己的私利,而是为了天下的利益,为了老百姓的利益。所以有些东西要看得开,放得下。
下面我再讲个叶熙春的故事。叶熙春,是真正的名中医,余杭人。叶熙春解放前在上海行医,病人很多。但是上海当地有一批黑社会流氓,说你这个方子必须要让病人拿到某个药店去配药,然后药店里会给你好处,你如果不答应,就要找你麻烦。叶熙春很硬,你们要威胁我,我就不在上海呆了,我回杭州。
叶熙春回杭州以后,为老百姓看病,疗效很好。解放以后,党和人民也给了他很高的荣誉,任浙江省卫生厅副厅长。1956年秋,黄炎培先生写了一首诗,最后一句就是“家家争诵叶熙春”,叶熙春就是搞学问的,就是为老百姓看病的。他把钱财看破了,放下了。再看看现在,有些方子,君臣无序,杂乱无章。一个方子四十多味药也在开,三十多味药的屡见不鲜。还有的在每个方子里头都用贵重药物,如铁皮石斛、炮山甲等,我心里很沉重。这些医生也总结不出真经验,成不了医学家。因为他这个处方没法用,他没法进行理论上的解释。
杭州河坊街上有个很小的药店保和堂,店门两边挂有一副对联:“但愿世上人无病,无妨架上药生尘”。胡庆余堂的店训是“戒欺”,不能欺骗人,丸散膏丹,到底是什么药做的,谁都不知道。因为药研碎了,分辨不出来。但是“修合有天知”。所以我说古代药店老板都要讲良心,很值得深思。因为社会上毕竟还有相当一部分人,特别是得病的人,贫病交迫。所以我们要用较少的钱治愈较重的病,这才是高明的中医。
说实在的,真正好的医生是不讲钱的。裘法祖是西医的元老,解放前在德国学医,解放后任同济医学院院长,一直是卫生部教材编审委员会主任。他活到90多岁,我去北京开会,曾多次遇到过他,他跟我说:“一身正气,两袖清风,三餐温饱,四大皆空。”四大,指人的身体,人的身体是空的,但精神是永恒的。
浙江大学医学院的陆琦先生今年90岁,医术高超。陆琦先生学者风度,非常儒雅。他亲口跟我说“要保持一个好的心态最为重要”。没有好的心态就不可能高寿,高寿者基本上都是道德修养较高的人。一般都不太跟人计较。如果一天到晚跟人计较、人我是非,很难高寿。所以要提高我们的修养。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。
以上六点,十八个字:立大志、读经典、跟名师、多临证、学国学、修道德。这十八个字,实际上是一个系统工程,够我们实践一辈子的。中医是相当了不起的一门学科,中医是以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作为理论基础的医学,是以人为本的医学,是构建人与自然相和谐的医学,是治未病的医学,是致中和的医学。
中医实际上是一个无尽的宝藏,毛泽东当年就讲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。我们要深入宝山,采集宝物,然后加工成宝石,来构建更加灿烂的光芒四射的宝库。